余居杭垂三十載,病癈之餘,采摭湖山故實不少輟。考舊志之異同,登勝朝之墟,燭摩崖而讀者不知凡幾,而樂在其中矣。所一身任之者,蓋欲廣蒐舊聞,繼武前賢,傳杭郡二千年之奇也,以叢脞縲身,竟不果為。
初,西谿之會,紫汀女史示以新梓《亦閑集》,屬以數言綴諸報端。歸而閱之,大抵網羅湖山掌故,訪其故址,而出之以生花之妙筆。三復斯編,凡吾所欲爲而不果為者悉及之。然則吾邦二千年文物之盛,人物之繁,題詠之富,他日託以傳者,端在是矣!吾無能為也已,能不思之忭然乎!
杭郡掌故之書亦夥矣,惟吳興周密公謹《武林舊事》,錢塘吳自牧《夢粱錄》,山陰張岱宗子《西湖夢尋》,錢塘田汝成叔禾《西湖遊覽志》、《志餘》,錢塘丁丙松生《武林坊巷志》諸作,或具開闢之功,或以搜羅繁富,戛戛獨造,餘則多踵襲前人,至有以訛傳訛者。此編所及,皆作者身履其境,傳寫之真,故非尋章摘句者所能夢見。
以杭郡之繁麗而有西谿,西谿者,逃禪避世之地也。西谿之勝,肇于南渡,興于明清,廢于國初。甲申,有司議復舊觀,女史為之奔走呼籲,身任其勞,故集中西谿之作十之四五焉。一草一木,感慨繫焉,讀者抽繹之,當有感于斯文,而悲作者之志也。
余嘗夢至一地,城邑井然,溝凟蹇產,遙見雲中金闕,知其為南宋故都,既寤,不復能道其境。及觀《亦閑集》,知紫汀女史已先我得之,是亦奇矣。人不能道而女史獨能道之,使臥游之間,身歷南渡之盛,所謂美文者蓋如是乎!
女史為杭州市詩詞楹聯學會會員,余亦忝焉,嘗以是編命詩于余。堅辭不獲,乃以二絕附諸驥尾。詩曰:
煙寒渚岸柳低垂,彈指樓頭日漸西。試向清波臨舊影,風華絕似若耶溪。
家山無夢暫勾留,識取前塵有故鷗。惆悵當時簪筆處,葉翻如雨瀫紋愁。
嵗在己丑,春二月辛丑朔錢塘錢之江子南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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